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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弃


*全文完

*交毕业论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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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实说他原本没打算招惹他。

        张伟说不清楚自己今天怎么了,那人一下下扑上来的时候他不该只是挡的,他该皱着眉苦大仇深地趁拍摄间隙把人拉边上好好表达一番自己对没必要肢体接触的不满。

        可他没有。

        那个叫作薛之谦的过气歌手兼新生代网红,带着点捉襟见肘的幽默感拼了命的瞎闹腾劲儿令他不得不感到熟悉,熟悉过后是随之而来的厌弃,正如他对从前的自己。

        可他还是三秒钟一个梗往外抖,如刀削面入锅,迅疾且有声有色,还能扑腾扑腾没必要的嘟噜泡泡和小水花。

        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张伟安慰自个儿,拖沓着困顿得颠三倒四的老大爷步伐往酒店电梯挪。刚靠到钢板墙壁喘口气,不识相的便紧随其后钻了进来,张伟又闷又烦躁地抬了头,薛之谦白得不近人情的小脸蛋儿在灯底下晕着光,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子里头汪着吹皱了的疲惫和一点点他看不太真切的欣喜的亮色。

       “大老师,好巧哦,您也住这家酒店……”

       张伟有一百种方式接他的话。

       巧巧巧巧个屁看不见老子累得半条命快没了吗?

       又或者说是哦还是隔壁,咱俩巧的上一张床都说得过去了哈哈哈!

       哈个头!

       他一个字都不想答。

       狭小空间里空气尴尬地凝固,薛之谦似乎能够听到自己不死不休吊着半空中抖动得颤颤巍巍的心跳声。

       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喜欢张伟,听卡带的时候花儿就占据了他挑剔的耳朵。甚至他看着张伟一遍遍翻红再过气然后再昙花一现,自己吞着安眠药写揪心揪肺的歌词然后成宿成宿地失眠,沉沦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薛之谦自己都想不明白。

       张伟意识到现在的气氛正可谓微妙难言,于是终于开金口应了一声:“嗯。”

       其实他应了并没有比了无音讯好多少,因为中间相隔的时间差恰巧卡在了一个不长不短寓意不明的节点上,将此时的尴尬推波助澜。

        幸好电梯门就在这时候开了,“叮”的一声仿佛仙乐入耳。张伟麻溜利索地迈腿儿回房,动作流畅得薛之谦都能深切感受到他流露出来的不耐。

        薛之谦只能追加一句:“大老师晚安……”

        尾音飘忽落下的瞬间伴随门响尘埃落定,张伟拿手揉了揉太阳穴。

        烦,烦透了。

02.

        丧。

        薛之谦觉得自己今天是真丧,又怂又丧。

        他怎么就不趁着这个机会要张伟的微信呢?他等了快十年了,就这么白白叫人走掉,太不像他的风格。

        又胡说了。他薛之谦,什么时候勇敢过?

        房卡识别发出的一闪红光在暗漆漆的楼道里还算明显,薛之谦垂着头扭开门把手,突然有一股莫大的悲哀涌上来,他几乎要被沉重的巨浪拍死在门板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房间里黑夜的颜色要将他吞没,谁叫薛之谦不开灯。陌生的环境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恐惧,除却不时撞到磕疼他小腿的家具边缘,其实这种融入感舒服到刚刚好,就仿佛隐没了一样,没人看得见你。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想,张伟讨厌他。张伟表现得太明显了,用手挡开他,不跟他搭话,甚至连凑巧一块儿吸烟的时候都不愿意开口。

       那是录完节目等车的时候,地下车库里昏暗无人,空气满是通风设备里头带着热量的烟尘混合了尾气的味道,污浊得还没到叫人拿湿毛巾叠十六层捂住口鼻匍匐逃生的地步,不过也差不离儿了。

       薛之谦隔老远就看到墙根底下靠着一人,走进才看清是张伟,他嘴上叼着一根烟,橙黄火星明明灭灭地冒出几缕优柔寡断到缠绵的白色雾气。定型的发胶塌了大半了,那抹象征着所剩无几朋克精神的绿头帘没精打采往下掉,发梢戳在皱起来的眉心里,颓丧得有如燃尽的火柴头,灰烬和碎屑剥落了的样子。他从没看过张伟这副模样,严格来说他这么些年连张伟见得都少。

        可薛之谦迫切地想跟人搭讪,哪怕打哈哈也好。所以他主动凑到他旁边那一截墙靠着,挨着不远不近的一段空当,从自己口袋里也掏出烟衔上。他的唇和牙都是抖着的,互相磕碜,和录节目前跟张伟打招呼的时候一样无措。

        只是张伟嫌弃得想掀了他豁口的刘海,朝着内白净的大脑门吼一句“老子烦着呢赶紧滚!”可他光凭那三厘米的微弱身高优势显然没法儿做到脑内的优良效果,为了避免掂脚尖削弱来之不易的一星点气势,张伟很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放弃。可他连一个招呼都不搭理人家,说不过去。

       偏偏张伟就是能把别人干不了的事自己干了,左右不过一张稍微瘦点儿的老脸,拉扯拉扯还能当绷个皮。

       他愣是没说一句话。

       薛之谦就等在那儿,左右摇摆不定,卖力又无力地对面前黑洞洞的空气笑。

       张伟合该庆幸的。

03.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跌坐在床垫里,勉勉强强地拧亮了床头灯。薛之谦看见灯下自己的手,白的皮肤青的血管,蜿蜒着隐秘的红。无疑是好看的,好看得他想要毁掉。

       曾有人问过他,说到底是美值得铭记还是丑值得铭记。薛之谦答不上来。

       哪里有什么记不记的?美在毁灭的那一瞬间不才最惊心动魄么?

       所以他喜欢把没人在乎的真相撕裂给人看,把伤口一遍一遍扒开,让淋漓的鲜血绽出妖艳的花在纸上。有时他唱自己的歌也觉得,真他妈残忍,可又真爽。

       隔壁传来轻微的一丁点动静,估计张伟还没打算睡,只是他今天的疲态显而易见地叫人疑惑——这完全不像是薛之谦印象里的那个他,那个有活力的,明媚耀眼的,能乐出眼尾三道褶的少年。

       他的想法要是给张伟知道了大概会嗤之以鼻——您见过我几面呐您?我什么样儿我爸我妈都不清楚。

       谁都见过他仰着下巴笑的模样,可没人见过他半夜里咬着后牙槽哭。

       薛之谦敲门的时候张伟正窝在被子里头玩编曲,乐呵着呢,猛然几声门响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开门还是那张在一天内刷足了存在感的小脸,大双眼皮还挤得委委屈屈的,什么玩意儿?!你还有理了是吧?

       张伟没来得及开口骂街,薛之谦一个按摩枕怼到他脸前:“大老师我看你今天挺累的,用了这个会舒服点……”说完还探了探脑袋,小心翼翼的模样逗人发笑:“我没打扰您休息吧?”

       “哎呦呵您这大半夜的猛敲门,我还以为哪儿起火了得催我赶紧逃命呢……内什么谢谢您哈,没事儿咱们回见了。”张伟三两下把人打发了,就差没挥挥手说掰掰您慢走不送。

       薛之谦显然不那么愿意走,扒着门框续了一句:“大老师,您能加个微信么?”

       张伟反倒歪头笑了:“您找我有事儿呐?”

       “也没什么事……”薛之谦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得耳朵根都红了,“不是……哎呀……也有事吧……”

       “哎呦喂行了行了赶紧的吧,您不睡我也得睡啊。”张伟说着掏出手机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切,然后“哐”的一声把薛迷弟关在门外。

       这人除了长得好看点,怎么这么麻烦?

04.

       第二天张伟是叫的助理把按摩枕送过去,助理挤着眼说大老师人家对你有意思呐?差点给直得跟钢筋水泥混凝土一样的张伟一个脖拐儿削死。

       大早上的哪儿来的臭脾气?!小助理不忿的神色更多是叫薛之谦看了进去,忧心得早饭都吃不下,一门心思觉得偶像肯定是讨厌自己了。

       张鸣鸣看着薛老板抱着按摩枕跟两个豆沙包大眼瞪大褶子的傻逼模样,特别想揪起他的耳朵震天吼薛之谦你还吃不吃了!可人那可怜巴巴的四十五度下垂垮脸硬逼着她好声好气劝了一句:“老板,大老师说过他喜欢养得白白胖胖的……”

       薛之谦立马一口咬下去。

       张鸣鸣很想捂眼,因为这人是真的没救了。

       那段时间过后 “南薛北张”的话题热度炒得很厉害,两边团队也商量着合作的事宜,主要是看正主意见。

       张鸣鸣也知道自家老板长久以来打的什么主意,到底还是愿意帮他一把。

       只是张伟那边团队的意愿虽然偏向半推半就,可他本人说到底对这事儿也是不太感冒,没少在采访时颇为露骨地剥落自个儿心底里的那点不满,拦都拦不住。

       薛之谦不是不知道,他也喜欢拿手机偷偷摸摸看张伟采访,不论在候机还是在后台的时候,张鸣鸣早就发现了,每回看他对上眼了就一脸心惊肉跳地锁屏,她不过小心翼翼地不点破。

       薛之谦眼底盛的一丁点明知故犯的沮丧和不甘被他拿眼皮悄悄掩盖住了,只是没办法不递进着蚕食他为数不多的鲜活心跳。

       张鸣鸣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尊掷到地板上砸碎了,去换那微乎其微的一抹红火,还想附带上几寸浅显的真心,即便是外人看来也是痴人说梦。

       张伟几乎是躲着他等他头顶那一缕热气散掉——他总以为他是刚出屉的热包子,主动蹦到他手心里燎出了一串泡。没必要的,根本没必要。他习惯了握手的时候去避开人家手里藏的刀刃,却不曾想薛之谦把心都掏出来给别人扎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一遍两遍三遍去念叨他的音乐梦,有用么?

        在那个猜歌神的舞台上,张伟就坐在薛之谦旁边,很近的位置,肩膀都贴在一起。刺痛眼球的镁光灯底下,张伟歪着脑袋看他皱眉撇嘴弓腰悲悲戚戚唱完嘉宾一系列冷门歌曲讨人欢心,自己也情不自禁眉头扭作了一团。

        他该翻白眼的,可他竟无端羡慕人这股子不要命把自己往泥沼里头扎的勇气。

       后台走廊遇见时薛之谦脸上干净的笑容此刻被放大在张伟的脑海里,他恐惧似的往边上缩了一下身子,他太想躲开。

05.

        张伟不止一次去想到底怎么了,哪里会有人跟薛之谦一样拼了命燃烧自己,还恨不得扒开心口那层皮肉叫人看他一片赤诚。

       他怎么也想不通。

       张伟入圈多年,老早便把很多东西摸得通透,只是该掩藏的掩藏,该略过的略过,剩下来的趁着一时嘴快也溜出去不少,平白落得一个人生导师的虚衔,他知道了也不过笑笑,没法儿当真。

       如今娱乐业比什么发展得都好,乌泱乌泱的新秀一茬茬地过。综艺来势汹汹要霸占观众的眼球,其实说白了也是为看客服务。人定胜不了天,张伟一直信奉这条道理,只好抖着腿听编导嘱托的车轱辘话。

        谁挣得过买方市场?可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呐。

        他薛老师坐在演播厅布置的摇椅上,为了节目效果捏起兰花指尖着嗓子直晃悠,看得张伟无比嫌弃——摔不死你!

       暗戳戳的想法刚从心底里钻出来,摇椅就“哐啷”一声响。张伟身体总比脑子反应快,抢先一步上去拍着背把人弄起来,“薛之谦你已经红了没必要这么卖命。”他忘记把话筒从嘴边拿下来,声音大了些,他分明看见薛之谦埋下去的脸上滑过一丝半含尴尬的苦笑。

       反正会剪掉的。张伟一点儿也不担心。

       一个多年处心积虑地想红,一个过气了八百回,观众喜欢看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有时候社会相当于一个放大镜,人都具有某种待满足的欲望,然后在欲望的推动下采取行动使其满足,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些娱乐和臆想的看客心理。只是满足会催生欲望的扩大叠加,又反馈回去再度采取谋求的行动,于是他们被逼迫得越来越紧也越来越凶,这就成了一种毛病。

       这种满足观众的方式是病态的,薛之谦也清楚,可他没办法不把自己往地板上磕。

       直到张伟说出了那句话——你没必要这么卖力。

       他想要放弃的冲动瞬间决堤,演播厅里光鲜亮丽的一切,包括底下歌迷挥舞的灯牌都在他眼前凝滞。他放低视线不愿意去看,而且想指着张伟的鼻子骂,你凭什么让我不卖力?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他妈到底凭什么!

       倘若他真这么做了,张伟大概会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什么都无法凭借,因为他们其实一模一样。

06.

       不论张伟再想躲他也躲不开,通告连轴转地逼他们见面,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回在化妆间遇见薛之谦了。

        那人好像还没吃午饭,张伟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4:28,距离用午膳的标准钟点超过两个小时。他大概是不想要自己的胃。张伟眉心攒起点稀薄的怒气,几乎要忘了自个儿的汉堡也还在路上。

        薛之谦撕开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还是没忍住给外面溜达的张鸣鸣打电话:“你能不能给我带个汉堡回来?炸鸡也行,我吃不下这盒饭。”

        张鸣鸣小姐很有骨气地顶回来:“没门儿,小心你下巴上那两颗痘。”

        张伟的助理在这时候偏巧到了,将他迟到很久的汉堡递上来:“大老师你的汉堡。”

        薛之谦听到想要摔手机:“张鸣鸣你以为我不能找助理给我买么?”

        张鸣鸣很得意地笑:“你助理在我旁边,要不要让她听电话?”

        张伟打开快餐袋,里面透出来的香气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

        “张鸣鸣我记住你了!”薛老板的威胁没有一点儿威慑力,只是他自以为果决帅气地挂了电话后,也仅仅能看着盒饭干瞪眼。

        张伟幽幽开口问了一句:“薛老师您怎么了?”

        “我连着吃了好几天盒饭了,都是躲着饭点吃的,张鸣鸣那个小白眼狼还不肯让人改善下伙食,简直没天理了!”薛之谦仰着脸朝他嚷嚷,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仅有的那点儿形象估计在张伟心里头已经崩塌完毕,悻悻地丧了气。

       张伟分明看到惨白的灯光底下薛之谦眼睑处粉底都遮盖不住的两弧青色,伴随他干裂起皮的红嘴唇分外叫人难受。

       “汉堡,还没上嘴的,要不?”

       薛之谦抬了眼皮,讶异于他把东西递到自己眼前的动作,极快地扫了眼张伟意味不明的神色,一时间慌了阵脚。

        张伟看他愣在那儿,添了点不耐烦:“爱吃不吃。”

        薛之谦迅速把汉堡接过来,低下头藏好嘴角扩大的笑,喃喃挤出两个字:“谢谢。”

        张伟装作没听见,捧了他供在桌上好半天不想动的盒饭坐到沙发上去,丢下句:“我就是想换个口味。”他又顿了半晌,“就着点矿泉水吃,您内嘴唇子都起皮了。”

        薛之谦听了立刻拧开一瓶水,临了还是不放心地补充道:“大老师,你能不能别跟张鸣鸣说我吃了汉堡?” 

        “行了我是那么多管闲事儿的人么?”张伟翻个白眼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再翻一个白眼,这饭真是不一般的难吃。

       张伟的助理围观了这一切只想跪下来给薛之谦磕俩响头:“大老师你不是不喜欢吃盒饭的吗?”

       张伟对上薛之谦移过来惶恐不安的目光,马上堵掉他想要道歉的话头,朝助理不屑地扬下巴:“嘿你今儿哪来这么多话?边儿去。”

       助理认命一样开门出去,摇摇头。你心疼人家就直说,别扭得跟个什么似的。

       还婆婆妈妈。
       

06.

       于是他们很讲道理地熟了——平均三天能见着一回要是还满脸冷漠那就怪了。不过倒没镜头面前那么如影随形缠缠绵绵,但微信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时候还是隔着好几个小时才回的一句话,要花两三天才能说完一个话题,毕竟他们都忙。

        通告有很多重叠的,这期间还被拎到学校回炉再造了好几次,但是张伟意外地挺喜欢,一反他先前的不屑一顾,至少这节目录起来舒服,不用拼了命地做效果。

        可他显然低估了他薛老师的努力程度,光瞎糟蹋身体都能把自个儿送医院里去。

        张伟听说薛之谦进医院了就觉得眼皮一跳,问他怎么了。

        导演组的人回答他说是支气管炎,还说大老师别担心,他说他明天就能来录节目。

        “哎……我哪是担心这个?”张伟的手心给他自己拿指甲掐出了好几道红痕,还来录节目!合着是不想要命了是吧?录录录录不死你!他扭了头就中气十足地朝自家小助理吼:“我手机给我!”

        助理被这小祖宗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惊得一愣一愣:“你要干嘛?”

       “打电话骂薛之谦去!他不要命了都……”张伟答得理直气壮。

       “人家好不容易休息会儿你还去吓唬人家,说不准下午就跑回来给你赔罪来了。”

       “那就把他经纪人号码给我。”

       助理自知拦不住了,跑过去问刘迎女士说大老师撒泼怎么办?

       刘迎眼皮都不抬,你给他就是了,得罪人的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反正人薛老师肯定能圆回来。

       得嘞。

       张鸣鸣正死命摁着病床上那个扑腾腿儿要挣扎着起来回去录节目的傻逼老板,一个陌生号码就打到她手机上,一点接听差点给那熟悉的大嗓门给震聋:“张鸣鸣看好你们薛老师!拿根绳儿捆也得把他捆在医院里躺着。”

       靠!我是上辈子得罪了土地老公公么?连块好点的地都躺不牢靠了。她很想骂粗口,你们这一对儿是不打算给我好日子过了是吧?!于是扬起手机指着她薛老板喊:“大老师叫你躺着,你赶紧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外头护士探进来半个脑袋露出八颗牙标准微笑:“病房里面不要高声喧哗,会影响病人休息。”

       准备反驳的薛之谦和准备反驳薛之谦的反驳的张鸣鸣同时噤了声,一瞬间空气凝结成阴沉沉的水,噗拉噗拉跌落下来打湿了他们吵吵嚷嚷的心思。

        张伟的声音很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来,伴随着信号不好的电流声,拖着尾在心里头转出一个残忍的弧度:“薛之谦,现在还没到拼命的时候。”

        “薛之谦你听见了没?”

        “我知道。”他粘合起来的破碎的心又被掰掉一大块,不知道第几次摔下去,耳畔似乎还有湿漉漉的风声涌入。

       薛之谦特别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有的时候有了希望不是什么好处,他内里疯狂生长的草木一次又一次被掐灭了,还葳蕤出新的来,轮回一般地坠落,还始终等不到堕地的那声响。就如同他墓穴都自己拿铲子挖好了,却没办法自己把自己埋了一样无助。坚持不懈到底为什么值得人们称颂?

       张伟听出来他的不甘,很想告诉他没用的,只是他无数次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丧气大实话怎么也出不了口,因为他说了千遍百遍,自己不也还谦卑着攥紧了手里的梦么?

       “我知道您知道,可是您也得悠着点。”

       “但还是得坚持。”

       “对。”

       操,原来他们真他妈一模一样。

07.

       后来他们还是被捆绑销售,就差在脑门上贴个“买一送一”的荧光黄大标签了。

       张伟从来觉得努力无用,尤其是上升到才华层面的东西,再努力也就那么回事儿。他第一眼瞧着薛之谦的时候也这么觉得,所以不论人家怎么苦哈哈地做效果怎么挖空了心思地讨观众喜欢他看了都想翻个大白眼,实打实的真心嫌弃。薛之谦对着镜头念叨自己努力上进追寻音乐梦的那一套词儿,张伟听着都想捂耳朵,因为没有用,他这么多年熬下来比谁都清楚。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伟会在随机播放的时候听见《绅士》,他拿手掌拱出一个弧度盖在耳朵上,以便隔绝外面的嘈杂。然后愣是从编曲里头听出了人民币“哗啦哗啦”的响声,张伟感觉薛之谦恰如其分的每个咬字,都能够精准地在他脸上抽出一个带血的耳刮子。

        他根本不是因为没有才华而努力,他的努力不过是为了叫别人看到自己。

        而且他成功了大半——这足以让张伟一直以来坚持的努力无用论坍塌,其效果之显著胜过拆迁的挖掘机。

        只是他听过一遍就不想再听,听多了简直形同自虐。他不清楚薛之谦是怎么坚持着将那些痛苦扩大到十倍,然后蘸着鲜血一字一句地斟酌,最后一遍又一遍地唱。堪比凌迟处死,而且是还带中场休息的内种。

       吉他最后一个和弦伴着钢琴落下,张伟松了纠作一团的眉头,对薛之谦心理的皮实生出几分钦羡。

       他更多时候还是脆弱多一些,尽管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能用笑来掩盖,可不负责任的话语仍旧会很轻易戳碎他心里那点勉为其难的自信。

        他不太懂为什么,可大部分时候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

        就好像一张原本洁白的桌布,总有人喜欢往上边泼脏水,他倒是想扑上去把人兜头闷死得了,可哪里躲得开有意为之?所以桌布只能顶着满头油污,掩饰成色彩斑斓的快乐,展开给世人看。

       光是这个技能,桌布都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

       我相信他。薛之谦很正经地对着镜头说出肯定意味的句子,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的成份。

       有时候张伟自我怀疑到一定地步,会直接试图拆自己台。

       可他说他相信你。

       张伟捧着手机,惶然地感受着被信任的滋味。

       我真差劲,真的。

08.

        采访里对方被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可实际上他们见面的机会却在有意规避下日益减少至寥寥无几。

       “薛老师我是很熟的……”张伟的语气又轻又虚,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们到底算不算好朋友。

       微信聊天界面上措辞都客客气气的,偶尔薛之谦也发表情包顺应一下张伟的颜文字,但总体来说还是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张伟愁眉苦脸地盯着屏幕看,怎么也记不起来过去他薛老师是怎么使劲儿往他身上扑腾还带着可人疼的笑的,这差别也实在大了点吧!

       张伟老师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这就结束了?连个晚安都没有?张伟开始怀疑人生——这是我认识的薛之谦么?

       薛之谦看到对方发来的“晚安_(:з」∠)_”笑了一下,随即锁屏把手机丢床头柜上。他根本不是要睡觉,他也根本很难睡不着,只是他觉得再跟张伟聊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那点残存多年的非分之想。现在事情正在往合适的前景顺利发展,他必须得撑住了,否则前功尽弃,连累的不止他一个。

        薛之谦自认他赌不起,也狠不下心去赌,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张伟重新站起来,才等到有机会走到他身边去。

        他不能毁了这一切。

        “大老师你没事吧?”助理目睹了张伟垮掉的脸色,虽然知道他最近状态不好,可还是担心。

        张伟快把屏幕看出朵花儿来也没有一丝动静,不耐烦地回一句你没看我正忙着呢嘛?哎他还真去睡觉啦!都不理我。

        跟薛老师聊天呐……助理凑过来看到备注那儿一个“薛”,什么都明白了,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拿手指头戳他肩膀:“你前两个月不还死活不肯搭理人家嘛?现在知道后悔啦。”

        张伟多傲娇的人,哪里肯给她损,把手机面朝下盖在肚皮上不给她看,还嘴硬着:“切……我那是,内什么……欲擒故纵,你懂什么……”

        “唷,欲擒故纵都用上啦~你想对人家薛老师干什么啊?”助理鲜少听他乱用成语,顿时来了八卦的兴趣。

       “哎呦喂不是……我想干嘛你管的着嘛?没事儿干拿我消遣哈,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没看内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么?”张伟摆着手赶人。

       助理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扭头就走:“你还不待见我了……谁要管你干嘛?”

       没过一会儿张伟就看见薛之谦微博上线了,微信那边仍旧悄无声息,他不知道这些天第几回质疑自己,了解得越深入他越发现,他看不懂薛之谦。

       他也许跟表面看起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09.

       张伟觉得自己不该在意这些,过去那几十年不一直只有别人上赶子疼他,从来没有他主动心疼别人的么?

        可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那人的名字溜到唇齿之间磕碰出好听的声响,即使再嘈杂的录影棚他也能不自觉抿紧一个笑。这会儿倒是不怕惹事生非了,走哪儿都cue薛之谦,落得一点点关联的东西也能叫他胡思乱想。

        但是薛之谦没有理会也没有回应,就好像把什么东西掷入深渊,你听见了坠落时划破空气的摩擦声,然后茫然等待着最终时刻粉身碎骨的疼。张伟不信他不知道,也不怕人说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可他害怕不安全感——那种能够预知未来的感觉可真令人难过。

        过久没有同台使得这次南京商演的机会格外珍贵,张伟认为该请他吃顿饭,因为他没这么做过——倘若好几个月前的那个汉堡不算数的话。

       于是薛之谦下了飞机刚到地下停车场就给人拦着了,助理跟他解释说大老师要请你吃顿午饭。他第一个反应是拿手去压后脑勺翘起来的乱发,然后才反应过来人在饭店等着呢,赶紧跟了上去。

       到地方以后他又扯平了卷进去的领子,被助理瞟了一眼:“你这么紧张干嘛?又不是去相亲……”

        中年离异男子老脸一红,愣了两秒钟小声骂一句只有在屏幕里才会用到的口头禅“神经病啊!”走快两步越到前面去。

       张伟窝在饭店弧度奇异的椅子里,百无聊赖等菜上齐,他还没有化妆,发梢也都干干净净的,少年气盛在垂下睫毛的阴影里缓缓溢出来,看得薛之谦退缩了半步,被后面跟着的助理推了进去。

        他几乎是摔进去的,伴随鞋底擦过地面一声响。张伟抬了下巴看他,咧出一个眯眼睛的笑:“薛老师夺大人了还走不稳路。”说着拉开旁边一张椅子,“马上齐活了,您先吃着。”

        他应了声好,坐过去,挨得比想象中紧。除去节目里那些刻意的搂搂抱抱,这个距离的确有些近了,张伟的目光仿佛能够灼伤他的脸皮,浮起来婉约的红。薛之谦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被烫得一抖,差点翻个手腕倒张伟身上,香气四溢的茉莉香片全部便宜了那张桌布,张伟跳着脚躲过一劫:“帕金森都晚期了吧您,怎么渴成这样?杜熙你没给人薛老师喝水啊这一路上。”

        旁边的助理把一包纸巾丢到自家老板面前,翻个白眼表示这锅我不背。

        “张伟哥你没烫到吧,真是不好意思。”薛之谦想起来道歉,拿起纸巾就要擦桌布。

        张伟连忙拦他:“没事儿没事儿咱们换边坐吧,不然得白糟蹋多少纸巾。”

        这样好像的确不怎么环保。本着世界和平心愿的薛之谦同意了张伟的建议,两个人一起换到桌子对面的位置。

       一顿饭吃得潦草,他们谁也没有要热场子的想法,揣着惴惴的心思往嘴里扒拉饭菜,好吃不好吃全然没尝出来。后来张伟调侃那顿饭算是喂了狗了,被薛之谦一巴掌拍到脑门上只能闭嘴。

        到了后台才想起来要找人拍演唱会视频,转上两三圈才逮住溜达的薛之谦,把人怼墙角里拍完了。助理经纪人都出去以后,张伟捏着衣角,想说点什么,又摸摸鼻尖,舔了一下干掉的唇。

        薛之谦就靠在那里,看着他,目光温柔平静。

        张伟明白自己说不出口以后,岌岌可危的心虚膨胀起来,像是发酵了,仿佛烂掉一半的苹果或者破洞的袜子那样成堆的糟糕将他吞咽下去。

       外面跳闸了,猛然间跌入黑暗里,他的不安全感卷土重来得气势磅礴。

       往前探了一下,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那人也没有挣脱,反而郑重其事地低声说了一句:“张伟你等我。”

        你等我走到你身边去。

        张伟会了意,手心里渥出汗湿。

        “好。”
      

10.

        他俩上场的次序刚巧是错开的,薛之谦在后台候着时,光听见前边那人死cue活cue生cue硬cue自己名字,从下雨扯到伴舞,听得他直想笑。

        最后还是错过了,没来得及再见一面又各奔东西。

       雨下得纷扬中带着点硬气,和上不知道哪儿吹来的风,把涌出来的情绪打得七零八落。

        那天晚上回到酒店薛之谦才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下半年说好了少接综艺的,因此只留了一个户外真人秀,听起来就要人命的那种,他也害怕自己会慢慢淡下去,但是总得沉住了,否则没法长久。道理谁都清楚,想不想听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薛之谦未免着急,他不知道张伟会等他多久,或着说是能够等他多久。他渴望快一点,再快一点到他身边去。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还越想越糟糕,于是爬起来发了条微博,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来看险些背过气去——这跟古代深宫里头待了二十多年的那些怨妇有什么区别?

        张伟却被他弄得愈发不安,挠了半天头皮,等到中午终于忍不住要给人打电话,问他薛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薛之谦没明白,满脑子疑问地哼出一个语气词“嗯?”

        张伟话到嘴边又犯那别扭的毛病,挤在门口出不来的台词后脚踩前脚跟,跌跌撞撞的乱了套:“就是……微博……您昨晚内微博,嗨……也没什么,就怕您想多了不高兴。”

        薛之谦这才意识到他看到了,窘得恨不得马上挂了电话钻地缝去,“我没事。”还怕他不信似的——“真没事!昨晚犯病忘了吃药……”

        “是吧……哈哈……”张伟听出来他不想说,忙着混过去,可他也懂了薛之谦心里那点纠结。

        “您别急。”张伟咬咬牙,“我是说——我等着呐……”

        “嗯。”薛之谦心底一点点欣喜一瞬间膨胀起来,像充了气的气球,飘飘摇摇往脑袋上顶。哎……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张伟自己说这话也虚,毕竟他向来祸福并行,好不容易好点的时候前边总有一坑等着他跳。譬如他那巡回演唱会,跟新娘子盼嫁衣一样盼了好多年,如今提上日程了还是胆战心惊——万一做不好……

        “你怎么开不了?我跟你讲你肯定开得了!”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他薛干爹一句斩钉截铁的那句话一下子蹦到他脑子里。

        得了,那没的说,必须得做好了。

        毕竟,他说好要请人做嘉宾的。
       

11.     

        张伟也曾经问过他薛老师,说您这么些年可怜见的,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喝彩没有掌声是怎么撑过来的?

        薛之谦比谁都笃定:“我相信我就是能走上舞台。”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站上舞台。

        嚯这自信,绝了哈。张伟当时也吊儿郎当的,纯当他鸡汤灌多了。后来接触多了他才发现,人家内梦想才是真梦想,自个儿这顶头算做白日梦。

        薛之谦就这么死心眼一人儿,认准了一条路就死磕,不到黄河边上绝不回头,半个脚掌出去了也还得挣扎一下,算算平抛运动的水平距离看看能不能跳过去。他经历了卑微的痛苦和绝望,赤子之心却仍旧不死不灭,这实在是件反人类的事情。

        张伟每回听他说努力,得努力,就特别想反手甩十个努力无用的案例拍平他的高鼻梁。结果听到最后,他自个儿内点被稀释的梦想也都坚实起来。开始琢磨着怎么能多发点歌,怎么能弄好演唱会,得瘦身,得练肌肉,得再多上俩节目。

       周围人都说他变了又好像没变,没正形还是没正形,怼人还是照怼不误。可他也变了,慢慢顾及别人的感受,即使依然笨拙粗心,但是该妥协的时候也懂得退让。最主要的还是态度,他骨子里是阴郁的人,想方设法地寻开心也没辙的那种,快乐短暂,痛苦绵长,内心压抑的时候培根都救不了他,可现在他开始歇斯底里地乐观积极,每天阳光灿烂到让周围人瘆得慌。

        “你这是怎么回事?看个手机也能笑成这样?”梁桥一边给扑粉,一边埋汰他,“收着点,褶子都出来了,卡粉。”说着往屏幕前凑:“呦,这不是内什么……哎还不给人看了!”

        张伟咳嗽一声摁黑了屏幕,把手机倒扣在化妆台上,眼角飞出一抹笑:“你管那么多闲得慌呐……”他才不会告诉人自己在看……咳,内什么,人家小粉丝写得同人文——他,跟他薛老师。张伟看着都觉得那帮孩子高估了自个儿,要他真有这么不怂可太好了。脑子里过了一边刚刚看到的表白桥段,摁墙上强吻……嚯!了不起!

        张伟咧开嘴,眼前全是他薛汪着水的大眼睛在晃,只觉着这画面感忒强了点。

        其实不久前汪涵也问过他,说你跟薛之谦俩人怎么样了现在?

        ——合着全世界都挣着抢着想当他俩的婚礼司仪。这问题小白问过,老艺术家张丹峰老师问过,就连王文博都给他专门发过微信,问他你到底咋想的?

        “嗨……就内样呗。”他当时垂着眼在刷微博,自顾自地接话,“涵哥您明白逼着一个害怕滴眼药水的人自己滴眼药水的感觉么?就是你仰得脖子发酸,眼睛被头顶上灯光刺得疼,然后你担惊受怕地等它滴下来,可是,它慢慢悠悠怎么也掉不下来。”
 
        

12.

        你跟人说我瞧见一根萝卜,没人知道你说的是胡萝卜还是白萝卜,这显得定语尤为重要。

       张伟身上带着的那几个无非是什么“low”啊“俗”啊的,他不在乎这个,谁爱说谁说去,也不见得谁比谁高雅些。但“综艺咖”这个词儿挺不招人待见,它分明是个名词,他觉着碍眼,但不敢把它挪掉,这是他的饭碗保障。

        “大老师最近有做什么新歌么?”薛之谦老在微信里头这样探他话。

        他要么回个摊手的颜表情,要么回一条吊儿郎当的语音,总之打着边缘线过去,不给人往下劝的机会。

        也有问烦的时候,“薛老师您内些粉儿可眼巴巴等着您发新歌呢,您先顾好您自个儿。”

        那边偃旗息鼓的一阵儿,才回一句大老师你没必要这样。

        神了,这人眼力真毒啊。

        张伟觉得没人看得明白他,正如他追求的那句崔健的歌词“我要让别人都看得见我但不知道我是谁”,事实上那些以为自己明白他的人都不愿意看明白他。

        为什么?

        那太痛苦。替别人的苦去难受比为自己难过更痛苦,因为代入感更强想得也更多。

        他说他的努力是惯性努力,倒不如说他是在习惯性按着别人的眼光走。坚持自我不是什么好事,反正他们也不想看到真正的你。

        正是因为如此,他俩的路子拐进了岔路口。张伟无所谓,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反正谁也不是高岭之花。薛之谦不服气,你以为我是这样的,我偏偏叫你看看我其实是那样的,惊掉你下巴颏。

       “没人听你知道吧,听了也不懂。”手机屏幕挺凉,被指尖烘出雾气,表示语音的小话筒图标上方清晰可见一枚指印。张伟盯着它发呆,看它慢慢被同化。

        底下冒出一条带着小红点的新消息,他仿佛又从里头看到了刚出屉的包子,恍惚觉着它还在洇着热气。

        这不科学,热气早该散了。

        可是热气分明烫他耳朵,烫得耳朵尖都红起来了。

        “我听。”

        理解和爱一样,之所以可贵,在于它们建立的基础不是同情而是支持,这二者天差地别。

        薛之谦懂他,这可太他妈难得了!

        
13.

        “我演唱会薛老师必须来啊。”张伟是这么跟所有人说的,怀揣着一丁点虚妄的甜蜜和默契,他觉得自己得给薛之谦安排不一样的环节。

        彩排的时候有的东西是没有的,薛之谦站在那张床前边,后头的灯光老师故意似的给他打了个大追光,他气得跺脚,喊说费不费电啊彩排还搞这么大的灯!一边难为情地往后看,问他们我真的要跳上去啊?

        后头一堆围观的工作人员起着哄说不然呢?

        张伟就是在这个时候溜达过来的,挥挥手把意犹未尽的众人驱散了,薛之谦站在那道唯一的追光里定定地看他,张伟拽了一把衣角,猛然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他歪一下脑袋,“薛老师看我干嘛呢?说好了是来玩儿的,难不成你不想试试我内床有多软和?”

        薛之谦一挥手——谁怕谁啊!

        哎呦。张伟笑眯了眼,他薛老师这张扬模样,真招人喜欢。

        说要拜天地的瞬间,薛之谦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笑着说好啊。他看出来这是张伟心照不宣的浪漫誓言,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何况台下成千上万人在看着呢。

        中途张伟有无数次想要问他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这一切。但他同时又觉得没必要,薛之谦笑弯了的眼睛,额头上细密的汗和脸颊透出来的微红,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他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2017年的二月十八号,快到三十四岁的中年男歌手被西方某个叫作爱神的光屁股小孩儿拿箭噗嗤噗嗤扎穿了,他老得沉着又世故的心再次开起了托马斯小火车,无人能挡地要往前方撞。

        所以说,爱情来了,谁他妈挡得住?

        张伟记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但好像他所做的全部都在毫无保留地诉说着我爱你。

        他把自己燃烧成一颗蓄势待发的小炮弹,只等着下了演唱会,就能带着余热一头扎进他薛老师怀里。

        哦,这该死的温柔乡。





END.

底气十足地打下这个END,我在他俩身上是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俩会越来越好,你们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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